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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州雷泽的水雾裹着腥气,像层化不开的灰纱笼在水面。沈清璃捏着从农户那里买来的草笠,望着远处祭台上飘起的白旗——每到酉时,村民便会敲着木鼓将竹笼推入潭心,笼里蜷缩的活物发出细弱的哀鸣,在“浊水娘娘显灵”的 chant 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第三日了。”景遥压低斗笠,指尖蹭过腰间碎玉——自踏入雷泽地界,这半块残玉便隐隐发烫,尤其对着祭台方向时,震颤得几乎要挣出衣摆,“他们祭的不是神,是浊气。”他望着竹笼沉入水面时泛起的墨色涟漪,忽然想起方位图上“摇光残片镇于水眼”的批注,“清璃,昨夜你注意到村口那口枯井了么?井壁的青苔是朝阴面生长的,可雷泽明明……”
“所以祭台底下必有蹊跷。”沈清璃截断他的话,目光扫过祭台四周的石柱——每根石面上都刻着扭曲的鱼纹,鱼眼处嵌着发黑的珠玉,分明是被浊气浸染的灵媒,“子时水闸会开,按村民说法,那时是‘娘娘接纳贡品’的时辰。我们得在之前潜进祭台底部,碎玉的感应……”
话音未落,远处忽然传来孩童的哭声。一个布衣妇人抱着竹笼踉跄奔来,笼里的灰兔蹬着爪子撞向竹条,妇人跪地时额头磕在石板上,却仍颤声喊着:“求娘娘饶了我儿!他才三岁……”话未说完,便被几个壮汉拖到祭台边,竹笼“扑通”落入水中的瞬间,沈清璃看见潭心翻起诡异的漩涡,竟在水面映出张青面獠牙的虚影。
“是浊气凝成的幻象。”景遥攥紧她的手腕,腕间咒印与碎玉同时发烫,“清璃,我去祭台底下探路,你在岸边接应——”
“不行。”沈清璃反手扣住他的衣袖,望着他眼底的固执,忽然想起三日前暗河逃生时他咳血的模样,“血咒还没解,你独自潜底……”
“可碎玉只在我靠近时才有反应。”景遥忽然扯开领口,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咒印——那形状竟与方才潭心虚影的纹路隐约重合,“还记得城隍庙残片发光时的情形么?或许摇光残片与我的命魂……”他没说完,却见沈清璃脸色骤变,知道她想起了那夜残片吸他精血的诡异场景。
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夜鹭。祭台四周的灯笼忽然齐齐熄灭,沈清璃借着月光看见景遥跃入水中的身影——他腰间碎玉划出淡红的光,像条引路的鱼扎向潭心漩涡。她握紧软剑蹲在岸边,听着水下传来的“咔嗒”声——是机关转动的响动,紧接着潭面忽然炸开水花,一道水柱冲天而起,祭台底部的石砖竟如活物般裂开,露出黑洞洞的水闸口。
“景遥!”她顾不上隐蔽,纵身跃入水中,却被暗流卷得几乎窒息。睁眼时只见水下溶洞的石壁泛着幽蓝荧光,景遥正抓着块凸起的岩石,碎玉贴在石壁某处凹陷处,石缝里渗出的浊气正与他腕间咒印共鸣。忽然听见“咔嚓”脆响,石壁上的鱼纹突然转动,水闸口的木栓应声断裂,漆黑的水流裹着碎石倾泻而下——
两人被暗流冲得撞向洞壁时,沈清璃忽然看见水草间漂过的惨白衣角。她屏住呼吸拽住景遥的手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血痕——不知何时他已划破手掌,将血按在石壁的机关上,碎玉此刻竟嵌进石缝,成了钥匙般的存在。而在他们下方的暗河深处,无数具骸骨正随着水流浮沉,惨白的额间都刻着暗红咒印,分明是“墟渊奴仆”的标记。
“是清墟门的弟子。”景遥盯着某具骸骨腰间的玉佩,声音在水中显得闷钝,“三个月前他们奉命追查浊气异动,没想到……”他忽然顿住,目光落在骸骨手腕的银镯上——那纹路竟与沈清璃常年戴着的那只一模一样,都是刻着缠枝莲的素银款式。
水势突然变急,沈清璃被冲得撞上骸骨堆,却在混乱中瞥见洞壁上的壁画:上古修士们持着九片灵枢残片,浑身浴血地扑向漆黑的墟渊裂缝,其中一名红衣修士手腕的银镯格外清晰,而她的动作竟与沈清璃此刻握剑的姿势分毫不差。更惊人的是,那修士身旁的少年修士胸口竟嵌着半块碎玉,咒印从碎玉蔓延至心口,像极了景遥此刻的模样。
“灵枢……是以命为引的封印。”景遥忽然抓住她的手,指向壁画中修士们与墟渊相连的咒印,“当年他们用自己的命魂锁住浊气裂缝,所以残片才会与我们的咒印共鸣——清璃,你戴的银镯,还有我的碎玉,或许根本就是……”
话未说完,水闸彻底崩塌,巨大的水压将两人卷入更深的暗河。沈清璃感觉喉间涌进腥甜的水,却仍死死攥着景遥的手——她看见他眼中倒映着壁画上的红光,看见那些沉底的清墟门弟子额间的咒印,忽然想起方才祭台幻象里那青面獠牙的脸,竟与她昨夜梦中的虚影重合。
暗流终于将他们冲至一处浅滩。景遥咳着水撑起上身,忽然发现碎玉不知何时已从石缝中脱落,此刻正躺在他掌心,表面竟浮现出细小的血纹,与他腕间咒印连成一线。而沈清璃望着自己手腕的银镯,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:“带着它去墟渊,找到属于你的归处……”原来所谓“归处”,从来不是寻找残片,而是成为残片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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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那边。”景遥忽然指着浅滩尽头的石龛,那里躺着块泛着微光的玉片——正是摇光残片。可在残片下方,却压着半卷腐坏的羊皮卷,隐约能看见“以魂饲枢,九死方归”的字迹。沈清璃忽然想起暗河壁画上修士们破碎的衣襟,想起那些刻着“墟渊奴仆”的骸骨——原来所谓“封印”,从来不是牺牲残片,而是牺牲持残片者的命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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