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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像融化的蜂蜜,顺着木格窗的缝隙淌进阁楼。叶白第三次整理好歪斜的领结,粗布衬衫的袖口还沾着昨夜修补扫帚时的松香。他望着床头小木箱里露出的半截刻刀——刀柄缠着靛蓝布条,是从伊蕾娜旧发绳上剪下的边角料。窗外的麻雀扑棱棱掠过,翅膀扫落了檐角悬着的薄荷叶串,细碎的清香飘进屋内。
“伊蕾娜,开门啊,不是说好今天你带我在附近转一转嘛,快起床啊!”
他的指节叩在雕花木门上,发出咚咚的轻响。门内传来被褥窸窣的响动,却无人应答。叶白把耳朵贴在门板上,听见里面传来绵长的呼吸声,像春日午后的溪流。晨光顺着他挽起的袖口爬上来,照亮腕间新添的薄茧——那是昨夜在阁楼用砂纸打磨扫帚柄留下的痕迹。
厨房飘来煎蛋混着薄荷叶的香气。伊蕾娜母亲系着蓝白格子围裙,正用木铲翻动铁锅里的饼。铁锅边缘沾着焦糖化的蜂蜜,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。听见脚步声,她笑着回头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温柔:“小叶来坐,这丫头怕是把月亮数到了天亮。”说着往陶碗里舀了勺热粥,撒上刚摘的薄荷叶,翠绿的叶片在乳白的粥面上打着旋。
叶白挨着长桌坐下,斗篷下摆还沾着后山的露水。他盯着碗里打转的薄荷叶,喉结动了动:“阿姨,是我打扰她休息了吗?”话音未落,楼梯传来木板吱呀声,像是踩在陈年记忆上的回响。抬头时,正撞见伊蕾娜披着晨褛的身影——银发松松挽着,几缕碎发垂在颈侧,发间的铃兰花发绳歪向一边,颈后的灼伤在晨光里泛着淡红,像朵未绽的花。
“说好去市集的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赤脚踩在冰凉的橡木地板上,脚趾无意识地蜷了蜷。木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,每一步都像敲在叶白心上。他慌忙低头,瞥见她攥着的扫帚柄缠着新换的靛蓝布条——正是他昨夜偷偷塞在她房门口的边角料,布条末端还系着颗风干的银杏叶。
母亲将烤得金黄的薄荷叶饼推到两人面前,饼边泛着诱人的焦脆纹路:“带着这个路上吃,老磨坊新出的蜂蜜酱,给守井的刺猬也带一份。”她转身从橱柜里取出藤编挎包,往里面塞了包用蜡纸裹好的薄荷叶,又悄悄往叶白掌心塞了块温热的饼,指尖压着他的手背轻声道:“多照看着点她,昨儿半夜还见她在书房翻《植物志》。”
叶白的手指触到饼面的糖霜,粗糙的指腹擦过细腻的糖粒。他想起昨夜透过书房门缝,看见伊蕾娜伏在书案前的剪影。月光顺着银发淌下来,落在摊开的“双色薄荷培育法”那页,她的笔尖在羊皮纸上沙沙游走,时不时咬着下唇皱眉。此刻他偷偷望向对面,少女正用叉子戳碎煎蛋,蛋黄流出来,在瓷盘上晕开圆圆的光斑,像极了昨夜月光里她睫毛投下的影子。
“你的领口……”伊蕾娜突然开口,声音惊得叶白差点打翻粥碗。她探身过来,发间的铃兰香混着薄荷气息扑进鼻腔。叶白僵在原地,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勾住他衬衫第二颗纽扣——那颗他今早慌乱中扣错的扣子。“笨。”她低声说,耳尖却先红了,重新扣好后迅速缩回手,继续对付盘中的煎蛋。
当两人背着藤包踏出家门时,晨雾还未散尽。石板路上覆着层薄薄的水汽,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噗嗤声。叶白的扫帚靠在墙边,竹柄上新刻的“叶”字被露水浸得发亮,边缘还残留着刻刀的毛边。伊蕾娜的扫帚挨着他的放着,布条末端系着的银杏叶挂坠轻轻相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,惊飞了停在篱笆上的画眉鸟。
“走吗?”叶白伸手去够扫帚,掌心的薄茧擦过粗糙的竹柄。却见伊蕾娜突然弯腰,从他斗篷下摆摘下片沾着的草叶。她的指尖擦过他手背,带着薄荷叶的凉意:“沾了后山的野薄荷。”说着将草叶别在他耳后,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腕,痒得人心尖一颤。叶白望着她跃上扫帚的背影,晨光穿透薄雾,照亮她裙摆扬起的弧度——那里藏着他昨夜偷偷绣在裙角的小铃铛,随着动作发出若有若无的清响。
市集方向传来喧闹声,混着马蹄踏碎晨雾的哒哒声。叶白握紧扫帚,听见伊蕾娜在前方轻笑:“跟着点,路痴先生。”她的扫帚已经腾空,银发在风里散开,像流动的银河。叶白跃上扫帚时,怀里的藤包晃了晃,里面的蜂蜜饼压着张字条——是母亲用薄荷叶汁液写的,字迹在晨光中渐渐浮现:“井边第三块石板下,藏着老刺猬的宝贝。”
薄雾渐渐散去,阳光洒满整片原野。两人的扫帚掠过盛开的铃兰花田,惊起成群的白蝶。叶白望着前方伊蕾娜发间跳动的铃兰花,突然想起昨夜在阁楼,他对着月光练习刻花的模样。刻刀在木头上打滑时,木屑纷飞如星,而此刻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,正随着扫帚划过的轨迹,在晨雾里织成细密的网。
远处的许愿井传来叮咚水声,井边的老刺猬探出脑袋,望着天空中两个渐渐靠近的身影,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笑意。它用爪子扒开第三块石板,露出藏了十年的双色薄荷种子——那是留给懂得等待的人的礼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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