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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三过,北风卷着鹅毛大雪,将边陲小镇吞没在一片死寂的苍白里。镇西头的破庙,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坟,孑然立在风雪中。檐下那盏常年不熄的油灯,灯罩裂了蜈蚣脚似的细缝,火苗被寒风撕扯,蜷缩在角落苟延残喘,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门前台阶的轮廓,却照不亮几步外深不见底的积雪。
“吱呀——”
陈无戈推开了那扇朽坏的木门,携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踏入庙内。他二十二岁的年纪,身形挺拔如孤松,穿着一件洗得发黑的粗布短打,腰间束着的红绳早已褪成暗淡的旧色。肩上、发间落满了尚未融化的白霜,整个人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。他走路极轻,像雪地里的狐狸,唯有靴底偶尔碾碎冻硬的冰粒,发出细微的“咯吱”声,在这寂静的庙宇里格外清晰。
他是这镇上最沉默的人。八岁那年,收养他的老酒鬼冻死在某个同样寒冷的雪夜后,他便独自搬进了这间破庙。靠打猎、修补些破烂家什换取微薄的口粮,度日艰难,却从不与人多言。镇民视他如孤狼,嫌他古怪,也惧他腰后那把从不离身的断刀,无人靠近,也无人探寻他的来历——只隐约听说,他是老酒鬼多年前从镇外雪堆里扒拉出来的野孩子。
今夜山中风雪太大,掩埋了所有兽道和归途,他巡完陷阱,只得暂回这栖身之所。
刚解下用粗麻布缠裹刀柄的断刀——刀身缺了一角,刃口却磨得雪亮,是八岁那年他在老酒鬼僵硬的尸体旁拾得的唯一物件,来历不明,却给了他莫名的踏实——动作便是一顿。
他听见了外面的声音。
不是风啸,不是雪落,也不是枯枝不堪重负的断裂声。那是一缕极细弱、极断续的啼哭,像游丝般混在狂暴的风雪中,几乎要被撕碎,却又顽强地钻入耳膜。
陈无戈瞬间绷紧了身体,如同嗅到危险的野兽,手已无声地按在了断刀粗糙的刀柄上。他眼神锐利,侧耳倾听片刻,随即贴墙移至门边,并未贸然开门,只将眼睛凑近门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缝。
庙外,雪光映照下,门前空地上赫然放着一只编织粗糙的竹篮,上面盖着半旧的灰色粗布。那微弱的啼哭,正源自篮中。
他没有动。
如同石雕般静立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,确认四周再无其他动静,他才俯身从墙角捡起一块鸽卵大小的碎石,手腕一抖,石子破空飞出,精准地打在竹篮边缘。
“噗。”一声闷响,石子没入雪中。竹篮晃了晃,再无异常,也无任何机关触发之声。
又耐心等了一阵,直到风雪似乎都因这漫长的等待而略显疲怠,他才缓缓拉动门栓,迈步而出。每一步都落在积雪坚实之处,悄无声息,三步便跨到篮前。他蹲下身,伸出因常年握刀和劳作而布满薄茧的手指,掀开了那块灰布。
篮子里是个女婴。看起来刚出生不久,小得可怜,身子被单薄的襁褓裹着,冻得脸色发青,嘴唇微微翕动,发出小猫似的低泣,呼吸却意外地均匀。
陈无戈伸出手指,探了探女婴的鼻息。指尖收回时,目光却猛地凝固在她纤细的锁骨下方——
那里,并非寻常胎记,而是一道赤红色的纹路,形状如同跳动的火焰,边缘微微凸起于皮肤之上。他指尖触碰的瞬间,竟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意,与周遭的严寒形成诡异对比。
他像被火燎到般猛然缩手,疾退半步,瞳孔微缩。
这不是胎记!他见过镇上不少婴孩,从未见过如此异象。
血契!
一个尘封已久的词猛地炸响在脑海。那枚他贴身藏了十几年、从不敢拆阅的陈家玉佩,里面藏着的密信,似乎就提及过这两个字。老酒鬼临终前气息奄奄地塞给他,只浑浊地叮嘱:“娃……你不是普通人……等……等你能看懂的时候……再打开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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