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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可以将难以忘怀的声音储存在网络上,回放一千遍、一万遍,但还是有人喜欢沉甸甸的质感,把波纹刻印、压制到恰当的位置,托在手中。卡片中的零件发出“滋滋”的颤音,过了几分钟,它开始自顾自运转,从里面传出了女人的歌声。
是巧合,还是命运?那是戈达罗非常熟悉的嗓音。
加尔再次凝结出玫瑰的模样,是的,总是和鲜红色一起出现的是少年时期的戈达罗,以及另一个年长的女人。她的脸永远是空白,也从不发出声音,所以它一点都不了解歌声代表的含义,只是通过男人的耳朵细细倾听:“艺术,美丽的,一种波动。”
“这是我的母亲。”男人回过神来,“还有她生前最出名的曲子。”甚至在死后变得更响亮,每个粉丝都在悼念,更多漂亮的女孩、男孩冲向看似华丽的高塔,然后成为权贵肆意玩弄的人偶,或者堕落为货物。谁会相信大法官在背地里干着这样的生意?他的母亲也不信,直到亲眼目睹……
她几乎立即猜到了。男人其实一直“轻视”她的实质,将她看作一只笼中鸟,一朵离了阳光、空气和水就无法存活的玫瑰。
闻言,加尔顿时明白,为什么对方的心情会如此复杂,大脑某些区域变得异常活跃。它不知道该回答什么,只是像一阵烟雾,在血管、神经之间迂回前进,悄悄改动一两个地方,压下名为“悲伤”的情绪。戈达罗或许意识到了,又或许仍在回忆中出不去,仿佛被钉在原处,一遍遍听着。咄咄逼人的痛苦刚扑上来,又迅速消退,老式播放器的质量不算太好,某些片段会出现走音、破音的情况,反而使她更像还活着的那样。
戈达罗努力维持声音的稳定:“我该把这东西还给芬尼。”
“好吧。”加尔不打算劝说。这一刻它似乎略微感受到了人类这种生物的独特,苦涩的、粘稠的想法流过花瓣的缝隙,它骤然合拢,将它们全都吞入躯体里。啊,又更了解戈达罗了,它这么思考。
这晚戈达罗没有疯,甚至比从前更冷静,舷窗外的黑色或者深蓝色犹如凝固,驱使他缓缓闭上双眼。如果没有加尔,现在他连动都动不了,那些迷幻药会逐渐摧毁人的神经,与肢体不同,这是难以修复的玩意,没了它们,活人和尸体也相差不远。他想起被放在盒子里解剖的福特蛙,那是一段老旧的影片,主星上的人将活生生的动物仔细剥皮、拆骨,当做取乐。实际上,他们连同类都能处以同样的手法,甚至更为恶劣。
“睡不着?”加尔突然窜进他的意识里,用一种他许久没有接触过的关切语气说,“要一些,开心的东西吗?”
戈达罗仍旧僵硬地躺在床上:“什么?”
对方猛地动了动,也许牵连到了蛛网一样精密的突触和其他结构,他不自觉喟叹一声,感觉那股诡异的战栗感顺着脊背传送到四肢,连手指头都轻微抖动起来。随之而来的是晕眩,不,不是病痛一般的,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、舒服的波涛,好像有人直接抚摸大脑皮层,沿着弯弯曲曲的沟壑,仿佛对待科研仪器那么小心。它正在做这样的事情戈达罗吸入一大口氧气,感到了不可避免的恐慌停下,加尔,他在意识中说。
“不。”它拒绝了,“我闻到,你,散发出玫瑰,的味道。”
然后呢?戈达罗的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,严丝合缝,骨头里也积蓄着酥麻,牵动附近的肌肉,可他忍住了。这时候又像徒手触碰电网,只要零点几秒,就能杀死一个壮年男人,那些飞快的生物电流夹杂着愉悦的信号四处钻来钻去,它们是加尔控制下的傀儡,帮助它调动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节。
酒、迷幻药物还有战场上惯用的兴奋剂,也许都无法与之媲美,戈达罗扬起下巴,那张一半是疤痕一半完好的脸蒙了汗水,水滴在模拟里斯星重力的飞船内部完美地滑落,打湿了枕头。他又梦到了鲜红的花丛,但这次,母亲没有出现,仅有他一个人睡在当中。满是刺的根茎变得极为柔软,一朵巨大的玫瑰盛放在胸口,他完全能嗅到香味,却无法分辨到底是花的气味,还是他不受控制的、甜腻的幻想。
“是这样吗?戈达罗……”加尔的声音从花心里传出,“你,感到舒服了,整个人,摇摇晃晃。”
和莫拉夫交谈的时候,戈达罗坚定认为这只是一种噱头,用以表现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;可现在他无意中闯入了禁地,少有地无助,一想到大脑里那只呈现出玫瑰图景的幽灵,他就喘息不止。他甚至尝试抽动不能正常活动的左腿,从这里逃出去,但无论想法转了多少圈,他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。所以他只能带着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为笑容的表情,湿漉漉地忍耐着。
加尔似乎察觉了:“抱歉,我好像,做得,太过火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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